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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8章哥哥今晚留下來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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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8章哥哥今晚留下來吧

半個時辰後, 馬車在謝宅停下。

譚信是日也盼夜也盼,可算將自家主子盼了回來了,還沒來得及高興, 就見雲黛和許靈甫也跟在身後,一時有些不知所措起來。

謝伯縉面無表情吩咐著,“派些人手將後院收拾幹凈, 姑娘要在家住下。”

譚信連忙應下,上前對雲黛道, “姑娘, 您隨奴才這邊請。”

雲黛步子不動, 一錯不錯的看向謝伯縉, “大哥哥, 我想見隋都護。”

謝伯縉瞇起黑眸,與她對視著。

兩相對峙, 似有硝煙無聲彌漫。

最終,他妥協了, “跟著來。”

不多時,幾人在府邸北邊的一間藏書樓裏見到了被關多日的北庭大都護, 隋文淵。

譚信擔心雲黛誤會自家世子爺, 見縫插針地解釋道,“除了不讓隋都護出門, 這幾日咱都按照世子爺的吩咐,好吃好喝的供著他, 並未怠慢過隋都護。雲姑娘,咱世子爺不是那無禮犯上之人,他也是為了拿到兵符去救你,這才, 唉!”

雲黛默然不語。

她知道大哥哥不是那等殘暴冷血之人,之所以要跟過來,主要是想看看隋文淵的反應——

她心裏還抱著一絲僥幸,萬一真的可以像許靈甫說的那樣,好好給隋都護賠禮道歉,加以利誘,沒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,能把謝伯縉私自帶兵的事給瞞下呢?

天高皇帝遠的,長安來的太監也不清楚這邊的情況,北庭的一把手和二把手統一口徑,這事也不是瞞不住的。

然而,想法很美好,現實卻是被關了幾日的隋文淵一見著謝伯縉,擡手就砸了個硯臺過去,毫不客氣地破口大罵——

“謝伯縉你這無法無天的豎子,你膽大包天,竟敢私竊兵符,囚禁上峰!你眼中還有沒有王法,還有沒有朝廷?晉國公府存世百年,滿門忠義,怎麽就出了你這麽個不忠不孝、忤逆犯上的逆子!謝垣若是知道你此等狂悖行徑,定要拿刀活剮了你!”

謝伯縉面無慍色,只靜靜擋在雲黛身前,聽著隋文淵的怒罵苛責。

最後還是許靈甫聽不下去,賠著笑臉,走上前勸道,“隋公您老莫要動怒,這事的確是謝將軍做得不對,可這不是情況緊急麽。再說了,朝廷的旨意也下來了,反正都是要出兵增援的,早兩天晚兩天也沒多大的關系嘛。”

隋文淵吹胡子瞪眼,“許五郎,你別跟我嬉皮笑臉,仔細我也給你父親寫封信,叫他把你領回家去好好管教!你啊你,凈跟著謝伯縉胡鬧,還早兩天晚兩天沒多大關系?這話也虧你說的出口!這兩者的區別可大得很……等等——”

他猛地意識到什麽,頓了一頓,擰眉看向許靈甫,“你說朝廷的旨意下來了?你怎麽知道?旨意在哪?”

許靈甫擡手摸了下鼻子,幹巴巴笑道,“我當然知道,傳旨的王太監還是我招待的呢,現下人就在春香樓歇著。我和謝大哥這不是專程過來,請隋公您跟我們一塊兒去接旨嘛。”

隋文淵觀在場人的臉色,也明白過來,冷哼道,“怪不得呢。”

他一揮衣袖,轉身在黃花梨木太師椅坐下,一派巋然不動,“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的什麽算盤!我不去!”

許靈甫搔了搔後腦勺,在旁邊各種說著好話,可隋文淵油鹽不進。

雲黛見狀,心裏著急,擡步就要上前,謝伯縉按住了她的肩膀。

雲黛蹙起秀眉,低低喚道,“大哥哥。”

“你站著。”

謝伯縉說著,大步走到隋文淵面前。

斂衽撣袍,他朝上首之人深深一拜,“隋公,將您困於此處,偷竊兵符,是我不對。只是現下天子使臣還在庭州,若不及時接旨,延誤戰時,也會連累隋公您的仕途。您還是隨我們一道去接了旨,等戰事平息,我定當負荊請罪,屆時您要治罪,或是要參本,悉聽尊便。”

看著眼前這高大俊逸的年輕人,隋文淵目光覆雜。

六年前謝垣將這小子送來北庭軍時,他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年,沈默寡言,既穩重又能吃苦,那時自己就看出他是個行伍裏的好苗子,日後定能成為一員猛將,有一番大作為。

事實證明,自己的確沒看錯人,短短幾年,他就脫穎而出,成了年輕有為的大將。

只是誰能想到,看似穩重之人真要發起瘋來,竟能如此毫無顧忌!

視線慢悠悠轉到門邊那道綽約婀娜的身影,隋文淵心頭嘆息,英雄難過美人關吶,真是造孽!

靜默許久,他手掌撐著桌面,站起身來,長長嘆道,“罷了罷了。”

屋內幾雙眼睛齊齊看向他,隋文淵板著臉道,“先去接旨,其他的……”

他脧了謝伯縉一眼,冷哼道,“等仗打完了,再跟你算賬!”

謝伯縉容色不變,拱手肅拜,“是。”

隋文淵甩了下衣袖,大步往外去。

“欸,隋公您慢些。”許靈甫也趕緊跟上。

謝伯縉走到雲黛跟前,淡聲道,“你在家好好歇息,我先出門,忙完就回來。”

雲黛看了看外頭那大步離開的兩道身影,點頭應道,“大哥哥快去忙吧,別管我了。”

稍作停頓,她望著他五官濃俊的臉龐,又補充了一句,“我等你回來。”

……

這一等,就等到了半夜。

月昏人定,靜影沈璧,後院裏靜謐安寧。

好不容易把自家姑娘勸睡下了,紗君輕手輕腳的將內室的燈光滅了兩盞,緩步走到外間。

她正準備鋪床睡覺,便聽到院外傳來些許動靜,心下不由一驚,這麽晚了,誰在外頭?

快步走到門邊,她拉開門縫往外看了看。

只見月色皎潔的庭院內,雪色瑩白,那廊下四角平頭白紗燈的暖光裏,一道修長黑影手執紙傘,緩步走來。

紗君楞了楞,忙推門出去,朝來人福了福身子,“世子爺。”

男人身上有淡淡酒氣,站在風雪裏,嗓音低沈,“她歇下了?”

紗君心說這深更半夜的誰還不睡呢,嘴裏答道,“是,姑娘歇下了。她本想等世子爺回來用晚膳的,世子爺您一直沒回來,她就自個兒用了。等到夜深了您還沒回來,才歇下不久呢。”

細雪落在桐油紙傘面沙沙作響,謝伯縉面無波瀾的看了眼那闔上的門窗,“睡下就好,你夜裏照顧好她,天寒地凍,仔細別叫她著了涼。”

“奴婢省得的。”紗君見他有離開之意,微微屈膝道,“恭送世子爺。”

只是那人還沒走兩步,屋內忽而傳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,不一會兒,房門猛地被拉開。

“大哥哥。”嬌柔的嗓音在靜謐的夜裏響起。

紗君和謝伯縉皆回頭看去,只見門前的少女一襲牙白色褻衣,微卷的長發隨意披在身後,許是急著跑過來,鞋子也來不及穿,僅穿著一雙繡著粉白蝴蝶的錦襪,略顯局促的擠在一塊兒。

“哎唷,姑娘您怎麽沒穿鞋,地上涼,仔細別凍著。”紗君急急要去扶她。

“凍不著的。”雲黛擺了擺手表示不用她扶,烏眸直直看向雪夜裏的男人,“大哥哥,你回來了。”

“嗯,回來了。”

視線落在她的腳上,謝伯縉眉心微微皺起。將傘收起,隨手倚在門邊,他朝她走去,直接將人打橫抱了起來。

雲黛小小驚呼,手指下意識揪住他霧青色衣襟。

紗君在一旁也看傻了眼,等回過神來,倆人已經進去了,她連忙面紅耳赤的將門帶上。

屋內,謝伯縉將人抱到床邊坐好,一臉正色地教訓道,“你身子骨本就弱,還敢光著腳下地,是想生病?”

雲黛心虛低下頭,小聲咕噥,“這不是怕你走遠了……”

“有什麽事明日再說也成。”

望著她耷拉的腦袋,謝伯縉頗感無奈,語調稍緩,“快要子時了,你怎麽還沒睡?”

“我一直沒睡著,想等你回來。”

雲黛眼神一片清明,冷白的臉頰在淡淡的燭火下顯得愈發柔美溫婉,“你不回來,我放心不下。”

謝伯縉心念微動,拉過她的手,解釋道,“午後先是陪長安來的太監宴飲,後又與隋公和北庭諸位將領商議出征之事,是以這麽晚回來。”

兩人坐得近,雲黛嗅到他身上清冽的酒氣,再看他眉眼間的疲色,不由柔了聲,“大哥哥辛苦了。”

緩了緩,她踟躇問道,“長安來的那個太監,真的帶來了增援烏孫的旨意?”

“嗯,真的。”

謝伯縉知道她現下是不大信他了,眸光落在她細嫩的面上,極具耐性道,“陛下在聖旨裏命我為主帥,領一萬北庭軍出征,協助烏孫擊退突厥。”

雲黛像是信了,眼睫輕輕眨了兩下,又問,“隋都護那邊……”

謝伯縉淡淡道,“為著這旨意,隋公暫時也不會追究我私自領兵的罪責,就算他要上奏參我,奏本送去長安起碼也要兩月,到時候仗也打完了,隨他處置罷。”

這句隨他處置叫雲黛心頭一酸,白日裏好不容易平覆的情緒又湧了上來。

她眸光顫抖,緊緊盯著他,嗓音有些哽噎,“你不該這樣沖動的,為了我,不值得……”

“又說傻話了。”

修長的手指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,他神色鄭重,“為了你,值得的。便是重選一遍,我還是這般選擇,不改,不悔。”

雲黛鼻子一酸。

“怎麽就這樣愛哭呢?”在她落下淚前,謝伯縉雙手捧住她的臉,一本正經道,“可不許再哭了,大晚上掉眼淚,明早眼睛要變腫。”

雲黛咬著唇,瞪圓了一雙水光瀲灩的眸子,甕聲甕氣道,“我……我才不哭。”

謝伯縉哼笑一聲,拍了拍她的頭,“這才乖。”

蠟燭發出蓽撥一聲,他看了眼窗外天色,輕聲道,“時辰不早了,明日還要去軍營點兵,後日便要出發。”

“這麽快。”雲黛驚道,說完之後又覺得對於苦苦支撐的烏孫軍隊來說,兩日時間也是極其煎熬的,心頭微沈,嘆了口氣,“是要快些,再不去的話,烏孫要打不動了。”

謝伯縉嗯了聲,不再停留,站起身道,“妹妹早些睡。”

略微理了下袍袖,他擡步離開。

才走兩步,身後倏地響起窸窸窣窣的摩擦聲。

不等他回頭看去,兩條柔軟的手臂驀得從身後環住他的腰,觸感溫軟。

隔著不薄不厚的衣袍,女孩兒的臉緊貼著他寬厚的背,嗓音帶著些輕微的顫,孤註一擲般,“哥哥今晚留下來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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